文｜11

11月是美剧迷狂喜的一个月，先是HBO推出了《小丑回魂》IP的正式前传剧集《欢迎来到德里镇》，一经上线就让不少IP粉丝叫好，豆瓣评分已经飙上9.0。观众也纷纷表示：很久没有看到这么纯正的惊悚恐怖味儿了。

无独有偶，全球期待的《怪奇物语第五季》也将于月底上线。根据Netflix于“怪奇物语日”公布的计划，全新动画剧集《怪奇物语：1985故事集》定档2026，剧集时间线设定在第二季与第三季之间，旨在“以全新方式捕捉霍金斯的魔力”。

从这些作品的开发模式来看，海外市场横跨电影、电视剧、动画等形式的IP开发不算少见。一个成功的创意，不会止步于单一形态，而是持续拓展表达边界。反观国内，我们不缺IP，缺的是精心培育、让其在不同形态中不断生长，最终形成完整IP生态的思维与方法。

一个IP，多种形态

《欢迎来到德里镇》之所以上线即大受欢迎，不仅因它做足了恐怖氛围，更离不开它的IP吸引力——作为全球知名系列电影《小丑回魂》的前传，对IP粉丝有足够的吸引力。

《小丑回魂》系列改编自斯蒂芬·金的代表作《死光》。第一部讲述了“失败者俱乐部”的孩子们智斗邪恶小丑潘尼怀斯的故事。影片结尾，小丑虽受重创暂时消失，却注定在27年后卷土重来；第二部则聚焦成年后的主角们，为履行年少时的约定重返故乡，誓要彻底消灭这一邪恶存在。

该系列电影全球票房已突破11亿美元，然而受限于片长，电影中不少背景设定未能充分展开。而《欢迎来到德里镇》正填补了这一世界观的空白，将叙事焦点置于德里镇的建立初期，揭示这座小镇如何与古老的邪恶力量产生联结。据制作人透露，剧集将跨越多个时间线，呈现不同历史时期德里镇居民与超自然力量的抗争，从而进一步拓展《小丑回魂》系列的世界观架构。

相较于《小丑回魂》对原著的忠实改编，《欢迎来到德里镇》更偏向于在原有世界观基础上的扩写。不少观众在观看后感叹其风格近似《怪奇物语》，而事实上，这两部作品在脉络上确实存在共鸣。

严格来说，《怪奇物语》与《小丑回魂》系列并无直接关联，但其主创曾多次表示该剧是对斯蒂芬·金作品的致敬，诸多设定灵感正来源于此。

可以说，《怪奇物语》是对经典IP精神内核的一次成功“同人式”再创作——无论是德里镇与霍金斯小镇共有的“小镇恐怖”氛围，还是每部作品中均出现的、由校园边缘孩子组成的“失败者联盟”，抑或在恐怖叙事中贯穿的友谊与勇气主题，以及同样设定在1980年代的怀旧风格，都体现出对斯蒂芬·金叙事传统的延续。

无论是衍生扩写、直接翻拍，还是灵感借鉴，这种围绕同一IP进行多线开发的做法在欧美影视市场中已十分成熟。

一是以漫威影业为代表，这类公司不仅手握漫画版权，也具备大规模投资的实力。除广为人知的系列电影外，还积极拓展电视剧集，如曾在HBO播出的《神盾局特工》，以及登陆迪士尼+后的《旺达与幻视》《洛基》等，此外还推出《假如……？》等动画作品及众多游戏，形成全方位的IP矩阵。

二是全球知名的文学IP改编。例如J.K.罗琳的《哈利·波特》系列在完成八部电影后，陆续推出衍生电影《神奇动物在哪里》系列和舞台剧《被诅咒的孩子》，今年更启动了电视剧版的制作；托尔金笔下的中土世界（包括《魔戒》《霍比特人》等）已被成功搬上银幕，亚马逊也基于其世界观开发了衍生剧集；乔治·马丁的《冰与火之歌》则在《权力的游戏》剧集完结后，推出前传剧集《龙之家族》。尽管部分作品口碑褒贬不一，但凭借庞大的粉丝基础，仍保持了较高的市场关注度。

此外还有游戏改编类IP，如《巫师3》衍生出剧集《猎魔人》，并进一步扩展出动画电影《猎魔人：狼之噩梦》与迷你剧。

较为特殊的是《绝命毒师》这类原创剧本的成功延续，因其前作反响热烈，推出的续作《风骚律师》在热度与口碑上均取得佳绩。不过这类情况实属罕见，因为它高度依赖实力雄厚的编剧团队进行原创开发。

纵观英美剧市场，Netflix、HBO等平台极为擅长挖掘IP的剩余价值，一旦某部作品获得成功，便迅速推进衍生开发，这充分体现出成熟影视工业体系的运作能力。

然而，这种做法也导致作品质量良莠不齐，口碑毁誉参半。例如在《猎魔人》的衍生作品推出时，便有剧迷质疑：在原作故事尚未完整呈现之前就急于开发衍生内容，是否会对IP口碑造成损害？

总体而言，“一鱼多吃”的策略看似前景广阔，但真正能跨越媒介、赢得市场与口碑的案例，在全球范围内也属凤毛麟角。

国内虽不乏尝试，如《仙剑奇侠传》或《穿越火线》获得一定认可，但它们大多止步于单个产品的成功，未能体系化地构建起一个真正互通、持续增值的IP生态。

国内网文IP的影视化开发路径，绝大多数集中于电视剧与网络剧的线性改编，即便偶有“影剧联动”的尝试，也常因世界观构建薄弱、故事缺乏可持续的延展空间而难以自洽。

为何难以“一鱼多吃”？

从海外影视作品的经验来看，想要成功进行多线开发，首要条件是IP本身必须足够扎实、具有持续吸引力。

最具代表性的例子莫过于J.K.罗琳所构建的魔法世界。从哈利·波特与伏地魔长达七年的对抗，到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的复杂纠葛，她不仅塑造了一个完整的世界观，还细腻描绘了魔法世界中人们的生活图景。这一世界观具备长久的生命力，即便过去数十年，依然不会显得过时。

同样，托尔金的中土世界也通过人类、精灵与矮人之间的互动，隐喻现实并传递反战思想，甚至可以说他是这一模式的奠基者。漫威宇宙则依托于庞大的漫画体系，从地球拓展至宇宙，塑造了众多英雄角色，因而能依据不同故事体量推出多种形式的电影作品。

这些作品共有的特点是“世界观先行”，而非单纯依靠故事驱动。

在构建了足够宏大的世界观之后，必须有一部或多部成功的“核心”作品树立品牌形象，后续的开发才能借势展开。华纳的DC宇宙便是一个反例：由于内容规划缺乏条理，原本潜力巨大的宇宙不得不一再重启。

此外，多线开发必须明确不同产品线的受众定位。电影应面向大众，确保大多数观众能够理解；剧集服务于剧迷和深度粉丝，进一步拓展世界观；游戏需优先考虑玩法机制，满足玩家需求；动画则面向特定年龄段的儿童，帮助他们从自身角度理解宏大设定。通过不同产品线的互补，IP得以在各个领域积累受众。

当然，这些作品的开发也离不开作为内容“枢纽”的视频平台的协同运作。

在IP权利管理方面，不同创作者所处的位置差异显著。像J.K.罗琳这样的知名作家通常能保留较多版权权益，而大多数编剧在出售剧本时往往接受买断协议。值得注意的是，制作《欢迎来到德里镇》的HBO与《小丑回魂》版权同属华纳兄弟旗下，这种内部协作有助于保持IP的一致性。加之HBO资金雄厚，制作周期更长，作品也更为精良。

而国内“一鱼多吃”所面临的困境，主要可归纳为三大瓶颈：

其一，是短期功利主义对IP长期价值的透支。如《盗墓笔记》在多年间的多版本翻拍，尚且能凭借原始粉丝基础维持一定热度；而更典型的例子《爱情公寓》系列，在抄袭争议之外，其电影更被观众诟病为“诈骗”。

其二，是优质IP储备不足。一方面，如四大名著这类经典IP的改编门槛极高，已有珠玉在前，难以满足当代观众的多元审美。另一方面，具备潜力的当代IP则面临开发环境制约。被网友认为最具《怪奇物语》或《欢迎来到德里镇》潜质的《查理九世》，因其题材与世界观的特殊性，在国内目前缺乏成熟且宽容的开发土壤。

其三，是受众基本盘与创新模式的矛盾。许多新兴或垂直领域IP的固有受众规模有限，难以支撑大规模的跨媒介开发。像《唐朝诡事录》尝试的“长短剧同播”，是一种值得鼓励的探索，但成功与否仍取决于内容本身能否突破圈层。

即便在全球范围内，“一鱼多吃”也并非坦途。

追根溯源，全球影视行业对IP的过度依赖，在某种程度上也折射出原创故事力的衰退。根据Parrot Analytics的数据，2020至2024年间，仅有约12%的新剧集和电影改编自现有IP。当原创乏力，开发方便只能不断向内挖掘存量IP的价值，甚至有些公司为了保住版权而进行“策略性重启”，这种不以创意为本的重复开发，无疑会持续消耗IP的口碑与观众耐心。

平台的商业模式同样深刻影响着IP的生命周期。例如Netflix奉行的“三年法则”——一部剧集若在三季后未能展现出超高的成本效益，便很可能被砍掉——这种模式固然能控制风险，但也无情地截断了许多IP通过更长周期构建世界观、培养深度粉丝的机会。

总结来看，海外IP开发虽不乏起伏，但其背后是一套高度系统化、工业化的运作体系作为支撑。国内所缺乏的，正是培育顶级IP所需的系统性思维，同时，受限于紧凑的制作周期，我们往往难以打磨出足够扎实的“世界观”。

而一个IP能否实现“一鱼多吃”，除了原著本身具备完整世界观与众多鲜明人物作为衍生基础之外，也高度依赖于编剧团队的集体创作力，甚至离不开IP同人圈文化的持续滋养与翻新——这些要素共同构成IP持续生长的土壤。

未来的破局之道，或许在于从“抢IP”转向“养IP”，真正尊重内容创作的规律与观众的情感投入，在生态培育中寻找可持续的开发路径。